小宝啊，小宝

1、
其实春节是过去那么一段时日了。山城的灯火依旧阑珊，长江水寒锦衣夜行。和过往回到重庆不大相同的是，这一次，我没有电话亲爱的同学们，从机场出来就和侄女潇儿一起吃了个午饭，随后她回航空公司上班，我则直奔江北去看姑姑。姑父坐在轮椅上，姑姑指着我一遍一遍又一遍问他：认的不？姑父终是点了下头。姑姑说，姑父越来越糟糕，掰着手指算，已是中风4年多了。保姆趁姑姑离开客厅时，朝我坐的沙发靠过来，一直跟我抱怨她无法服侍我姑父，对着这样一个人，我不知说什么好，就只能微微笑听她唠叨。傍晚时，我执意推了轮椅和姑姑一起带上保姆出门去饭馆吃饭，返回的路上，碰到一个大美女喊我姑：妈！我有些莫名其妙正愣神。姑忙和我说，是我三嫂。咣当，我吓了一跳！跟我一样大，她只比蔷儿大11岁呢。凡事总要平常心看待，我想不到有什么好惊讶的。他们那么忙，那么忙，随去吧。我推着姑父，姑姑在前面走着，步履蹒跚，80多的老人了，他们也许很寂寞。

[姑父年轻时，这张也能看出很精神的]

2、
翻出一些老照片，用手机一张张拍下来，那时候的姑姑可真精神呀，姑父也是那么帅的。好像所有的日子来不及翻滚，庭院里细雨蒙蒙，绿树叶子重叠着一点点看着被打湿。姑姑特别拿起一张姑父10几岁上学时戴军帽穿制服的照片让我拍，她说：拍这张，拍这张。我看了眼她的眼神，有一种说不出的神情，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特别地抬头看了眼姑姑，许是总有不被察觉的时光倒回打在空气中，瞬间凝结成几个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3、
姑姑又同我讲到，我们家就我们两人了，她说这话的时候，我正顺手翻她那本老到脱页的电话本，忽然看到一个名字，再看后面跟了一窜手机号，很惊喜。忙和姑姑说，这是五伯儿子我堂哥的号码么？姑姑才想起说，是啊。原来，她忘了，岁月不饶人，记忆断档常常发生……我用手机拨了号码，找到了他们。得知堂哥60岁了，我侄儿也40岁了，他们都在新疆建设兵团，生活比较安康。那一瞬间，我很激动，回家时和母亲说起，母亲也很高兴，再是后来，去给父亲挂坟的时候，心里一直在说，爸爸，我终于圆了你的愿望，找到他们了。再再后来，他们给我发照片，我从他们脸上看到了和父亲些许相似的神色……各种滋味在心头，说不出来。

[南哥10多岁和玲姐20来岁的江边，老照片翻拍]

4、
南哥结婚了，媳妇不是真真。这个消息很突然，答应给他们拍结婚照片，见面才发现，桃花人面都换了。不管怎样，我还是很开心的给他们拍了一抹多搞怪的照片玩。节日夜里的滨江路没什么人穿梭，真真如约而至，我和南哥，我们三人从这边走到那边，一直说笑打闹，好像他们根本还是一对的样子，这反倒让我觉得有些尴尬，回去时，南哥媳妇早已睡下，叔叔婶婶知道我们是和真真一起玩到半夜回家，大家装着什么事都没有一样，次日，大家坐在一起看碟，相互莫不作声，各自心怀鬼胎的假装，我竟然心生一种善意的罪恶感，想啊想的想到发笑，就觉着，一世人生，要巧妙隐藏多少秘密才能相安无事活到两鬓斑白呢。噗嗤一声笑出来，刚好大背投上面正放到《让子弹飞》里某个很扯的场景，南哥朝我挤了下他那两颗由于长胖被挤到眯缝的小眼睛，我又接着笑了两声。咳咳，我说：姜文这货真有意思啊~

[南哥和他媳妇儿]

5、
洋人街那些破烂玩意儿没啥好看的，标语倒是别有一番趣味。夜晚的长江鱼吃的我泪流满面，不是被感动的，而是被辣到的。那一口口的番茄鱼汤，曾是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味道，那种从门廊里吹来冷到刺骨的风，都是令人百感交集尤其欢欣的。重庆的山山水水梯梯坎坎，即便是变了又变，楼高万丈江水横流，在那一刹那，我想我愿意永不往前，老死在这里。我走过百盛，走过朝天门，走过解放碑，走过南坪，走过江北，走过棒棒，走过苗条白皙的红男绿女，我总是笑嘻嘻的看着他们，听他们说话，各种飞速旋转的音调全都回来了。是的，我想再吃一碗酸辣粉！过去那些不咸不淡鲁莽并且傻气的风沙，就让它们死在遥远的北方吧。

[南哥从前是这样的，老照片，哎~]

[南哥长成了一朵胖南瓜花]

6、
我只安心的守着我的竹林，鱼塘，路边没有狗屎干净到不能再干净的南方。在冬天的阳光里重新扫描一次坍塌的老屋，泥墙爬满青苔，窟窿也是生动的，木格子窗户还在，石头还是经年的石头。母亲当年用麦草编织的土草帽仍旧挂在笆栅上落满黑漆漆的灰土，曾拉着它在每个知了吵嚷的中午吃力旋转磨苞谷面面喂猪让我恨之入骨的石磨孤单的站在渣渣上面，母亲说，她年轻时候从某个场上花了200块钱买回来的。那面肥料包包塑料布遮挡的破窗，阳光渗透不到厨房，灶台倒了便是倒了，泥巴肥沃的被芋头顽强占领，院子里横七竖八歪着砍下来的树木，李子树和刺柑生长茂盛，那窝栀子花是我6岁那年栽在院角的，它长大了，老了，落叶了，过段时间还会发出嫩绿的新芽，一切都在变化，腐朽的继续腐朽，不变的，全都刻到了我心里。终究是留不住，也就那样了。

7、
外婆87高龄，大姨也70古稀。姨妈们高兴的聊家常，新居客厅里，母亲和她们坐在沙发上，我前前后后跑来跑去给她们倒水喝，吃着我平生第一次亲手炖的鸡汤，炒的一桌子菜。她们看着我，跟母亲说，说我长大了懂事了，我听着，笑笑的，心里有很多说不出的愧疚。那么多年，我一直在学着做一件让她们认为我懂事的事情。阳台上，母亲养了很多我不认识的花，它们长势喜人，在冬天也不凋败，我暗自佩服起那些花花草草。也突然开始想一些从前不愿想的问题。那不是梦想，那是责任。我想我要做到那样，必须做到那样。再没有比之更加重要的了。

8、
十年一瞬，蕾说她的车撞了，于是只好坐了长途跑来L城，红从XY赶来，阿莲赶完中学同学会也来了，还有阿莲的初恋我们的校友W也来了，于是，大家在宾馆里碰头，天南海北的聊，她们家长里短的时候，我溜边坐在电脑前看新浪首页的新闻，间中，蕾用手机拨了无数个人的电话，我们挨个接了跟对方扯淡，电话那边没来的人们都很羡慕我们，大家相互挖苦吹捧讽刺恭维日妈倒娘的吹牛，大凡到我这里，大家都会追忆起我年少无知犯过的错做的的各种糗事拿来开涮，比如C说，XX，你娃以前老坐那么高的窗台上抽烟吹口哨，我老担心你娃会跳楼……每次喊你打牌你娃就跑的不见人影了，死活不学打麻将……有回你娃趴草地上睡着了，怎么踹都不醒；半夜走廊里画画赶作业去上厕所碰见变态趴窗户上吓的尿都不敢屙就跑回来了……。晚上，我喝了平生从没喝过的那么多酒，是被蕾灌的。吃饭完了去唱歌，各种老歌吼了个遍，蕾专门点一堆男女对唱让阿莲和W合唱，三分酒醉七分清醒，阿莲诉说她生活的不如意，W君被蕾她们推搡着抱起阿莲转圈圈，有人哄笑，同学会，拆散一对是一对~我正被灌到头晕眼花走路左右晃悠，蕾给秋儿电话开着，非让我唱睡在我下铺的兄弟，我跟阿莲说，看你今天这温顺样，我原谅你了，阿莲！她问我为啥，我说我讨厌你，毕业时你偷我画板拿去交还系里被我抓个正着死不承认还雄赳赳地骂我搞到整个宿舍楼的人都听见你的霸道了啊，你忘记了么?她突然很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也哈哈哈哈地笑到岔气。遥想当年，105寝室的人们啊，恰同学我少年，多多包涵~

我唱田震的干杯朋友，我说送给在场的她们。昏暗的卡拉OK房间里，刹时悄无声息，看不见大家的表情，反正我自己是被自己先感动到落了两滴泪。你知道，岁月不饶人，即便正当年，而我们真的都开始老去了。且待明日醒来，又是山高水长，天涯路远……

未完待续……

PS：《野蛮生长》有写，只是未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