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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得写字,要么都是字,要么都是图,反正都是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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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得写字,要么都是字,要么都是图,反正都是浮云。
生活在这里,工作在这里,
渐渐对周遭的人、事、物变得麻木。
每天,我们与他们擦肩而过摩肩接踵,
每天都有人死去,每天都有人到来。
只是,我们看不见他们,
一如他们看不见我们,平淡和乏味占据了生命中绝大多数时间。
每个人,开始的时候,
可能都觉着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事实也是如此。
到最后,我们发现我们和你们和他们以及她们都是一样的,
仅此而已。
当人海茫茫,当潮起潮落,
当云山雾罩,当水泥森林,
覆盖了我们。
是否会在某个瞬间看见,那条被称之为欲望的沟壑,
究竟有多宽,到底可否纵身跳下。
而怯懦,卑微,环境,家庭,成长,老去,死掉,
本身是作为我们本身的一切。
人性的丑恶善美都在里边滋生膨胀,
你越想的多,越被枷锁死死缠绕。
索性不必去想那么多,认认真真生活,
安安静静的吃饭上班睡觉拉屎。
有空闲的时候,
尽量给自己找一些有趣的事儿来尽力完成它们,
好比拍图或是走路。
风景在那里,你去或者不去它都在,好的坏的,
一念之间,万般皆浮云,你懂的。
没有人比别人更有才华,没有人比别人更聪明,
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做自己,并且坚持下去。
乱说一气,是为此篇图片充数。
妈妈在电话里说:“罗三死了!”。这事儿发生在几年前,当时我还在深圳讨生活。按着和妈妈的约定,每个周末跟家电话一通。
罗三的的确确死了。在那年春暖花开的季节,在那个根本没有预兆的夜晚,死在了他独居瓦房的床上。据说是到了第二天早上,轮到他的大嫂给他送早饭的时候,方才被发现。不知道那天夜里,罗三在弥留之际是否看到了他那亲爱的娘——罗三娘。
罗三娘年轻的时候,是村里出了名的邋遢泼妇。听长辈们说,她邋遢的程度无人可及。众所周知,女人每个月都会来事儿。好几十年前,卫生巾还没被发明出来,村里的女人们用草纸解决生理问题。罗三娘从来不用草纸,当然,她也不用其他物品代替,比如有人会用旧布什么的。罗三娘红着她的裤子,在村里走来走去,人见人躲,狗见狗追,闻腥丧胆。这在今天看来,简直不可理喻。就这样,罗三娘的生育能力还是值得肯定的,起码她顺利的生下了大儿子,隔年秋天又怀上了罗三。待到来年花开,罗三娘一个人在家烧锅煮饭,感觉快要生产了,手脚忙乱不知所措,她在房子里心慌的打转转,赤脚医生也未赶来。怎么办?她心想,只要把孩子顺利生下来不就完事儿了么。于是,她找来一只尿桶,自顾自坐在尿桶上,村里有人听得她在屋里吱哇叫唤,跑去一看,罗三娘果真产下一子。那孩子一生下来就掉进尿桶,被尿呛了个够戗。这就是后来的罗三。他总算活了下来,眼睛被尿呛了之后,从小视力不好,俗称鸡摸眼。
每到傍晚时分,各家各户的牲畜进圈时,得了鸡摸眼的人,视力基本为零,超级模糊不清。就算你站在他的面前,他都视你不睹。对于罗三来说,他从出生开始,恐怕就已习惯了在黑暗中摸索。因而,当他长大到适婚年纪,也得不到别人的提亲。家境贫瘠和视力残疾,从来都是作为中国农民不可逾越的宿命。年轻时候,一家几口人,也算穷欢乐。后来,大哥结婚分了家,罗三娘去世了,他的妹妹也远嫁他乡。罗三成了名副其实的单身汉。
白天,罗三在地里干活,春夏秋冬,他从来不睡午觉。天最热的时候,也是他的视力最好的时刻。只见他挑着水或是担着柴,叮叮咚咚走过我家院门外村里的石板路,光着大脚板,每一步,踩在石头上,结结实实的样子。村里的孩子们自来调皮捣蛋,时常在罗三的门上,墙壁上乱写乱画,黑木炭白粉笔,还有用铁丝抠出来的各种痕迹,一遍遍覆盖上去。好几次,罗三问我,说:ZY,这是啥子字?我就老实告诉他:罗三是个鸡摸眼!他听了很生气。一边骂骂咧咧说:狗日的B娃儿些乱俅写,欺负老子认不倒。一边用扫把蘸水搓掉门上的字。罗三的房子,在屋基中间,隔着我家院墙,站在院里的石桥上玩耍,可以看到他在烧锅做饭从门口冒出的白烟,还可以看到他手摇蒲扇打赤膊吹口哨。下雨天在家,妈妈在堂屋里编背兜,我趴饭桌上写作业。我说,妈妈,你听,罗三又在唱歌了。妈妈说,不要老是喊人家罗三,这样叫不尊敬人。我说,妈妈,为啥子罗三一到下雨天就唱歌,唱的都是一个样子的。妈妈说,我啷个晓得哦,他高兴呗!然后我们就听见罗三唱:呀,呀嚯嘿,哎……那个调调,明明就不是歌,好像抬石头的人在吼的那种。我们听了很多年,不明就里。
大孩子们三天两头地以作弄罗三为乐。傍晚时,他在门边灶台上摸摸索索着煮饭。我跟屋基里的大孩子们伙起耍。经常,将竹林里找来的枝桠,远远拿起,伸到罗三的铁锅上面摇来摇去,开始的时候,罗三是不知道的。等到孩子们哄笑起来,他就察觉了。罗三顺势从水缸里舀起一瓢水往门外泼,一通狂吼,吓得大家四散。晚饭时,跟妈妈说起这些事情,妈妈就会批评我,喊我不要跟他们一起欺负人家看不见。我说我没有参与,妈妈不相信,说,你还顶嘴,说着就会把筷子敲到我额头上来,委屈死我了。
大人们也喜欢跟罗三开玩笑。夏夜乘凉,大人坐在天井石阶上摆龙门阵,罗三也爱凑热闹,穿着大裤衩,光了膀子,端根小木头板凳坐在阳沟边上,手摇蒲扇噼噼啪啪打蚊子,王大爷走过去,用指甲悄悄掐罗三的后背、腿、脖子,月亮很大,所有人都看见了,唯独罗三看不见。他说:狗日的,蚊子咬的精俅痛!大人们哈哈哈大笑,他才反应过来又是王大爷在搞鬼。
川南多雨,天气阴湿。屋基里的人家,只有我家是草房。每年秋天,稻谷收了之后,妈妈都会请另一个生产队的张盖匠到我家盖房子。将当年新晒的谷草一个个打散,铺到房顶上,编排修葺一番。稻草不经时,腐烂的很快,总是等不到来年,房子就千疮百孔。人在屋里,白天晒太阳,夜晚晒月亮。最惨的时候,家里盆盆罐罐都用来接水,妈妈戴着斗笠去厨房舀饭,我们坐在堂屋里吃。睡觉的屋子,只有床和唯一的衣柜是干的,因为蚊帐上面和衣柜顶上遮了每年用来孕育秧苗的塑料薄膜,这是后话。
罗三站在他家门口跟匍匐在我家房顶上干活的张盖匠聊天。张盖匠跟他说:十二队那个五保户,前几天在马路边捡了个疯婆娘回家当媳妇。罗三说:憨包!疯婆娘用来做啥子,吃饭哇!张盖匠就笑扯扯的跟他说:你就不懂了吧!回头喊我婆娘给你介绍个瘸子,她后家生产队的。罗三说,我都这么大把年纪了,懒得要,算俅了。
几年一晃,又几年。罗三还是一个人。能干的时候,大嫂有事没事喊他帮着干农活。年纪越来越老以后,大嫂一家也不爱搭理他。罗三从名义上变成了村里的五保户。但他还是自给自足的生活着。种自己的田土,吃自己的粮食。每年喂一头猪卖了偶尔上街买肉吃。曾经爱作弄他玩耍的孩子们也长成了大人,有的出外打工,有的结婚生子。屋基里不再像当年那样热闹,家家户户除了老人就是孩子。罗三学着别人养羊,每天牵羊到马路边吃草,下午天色尚早,就把羊牵回来栓在门环上。他家门口经常是一滩滩的羊屎果果。小孩们有了自家的电视和越来越多的玩具,再没人去脏兮兮的罗三家门口耍,更谈不上逗他玩。
罗三生病了,越来越严重。起不来床时,村上队长安排每家人轮着给他送饭,直到他死去。村里人发现罗三死后,他家围包里还剩1000多斤稻谷,贴身衣服荷包里翻出2000多块钱。就着这些东西,人们把他埋在了屋基对面的土坡上。听说,罗三的三间破瓦房充了公,生产队的人拍卖了地基。他的大嫂后悔的遭不住,因没处理他的后事也没捞着半毛钱好处。
罗三死时54岁,一世人生恰过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