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南旧事(1)
这里没有一马平川,低矮的丘陵起伏不平。公路是弯弯绕绕的拐角,人家是屋顶上炊烟袅攘的瓦片以及那些泥巴墙退却的日子。稻田和麦芒,每一季的成熟都无比金黄。它们还伴随着汗流浃背的炎热,稗壳横飞的木头风车一齐到来……
屋基头总有被人说是伤风败俗的妇女,二妈就是其中一个。二妈姓张,嫁给村里的雷二叔,被小孩们亲切的叫二妈。二妈的娘家就在阵沟对面11队,跟我们5队同属一个生产大队。听说她嫁到我们这边来的原因是我们这里有一个特别大的柑橘林,每年结超级多的广柑、柑橘。打小,我对这个传言就特别的不信任。一个女人,怎么会为了有吃不完的广柑而随随便便的嫁给一个男人?真可笑。
二妈年轻时候白皙嘴甜,笑起来明眸皓齿,眼睛和15前的月亮一样弯弯可人。屋基头有些色心的男人,每每碰到她经过,都会放下扁担锄头跟她开玩笑。语言,几近荤腥。要知道,那个年代,谁家可以吃饱饭恐怕除了村长,再无他人。所以,家家户户的男的,不是黄皮寡瘦,就是腰酸背痛腿抽筋的主儿。唯独二妈的邻居肖大爷家不同,肖大爷在马路边自个开了个商店,赚些家用,自家院子里种甘蔗,一捆捆的砍了卖或者换白糖什么的。二妈生了三个女儿,二叔患有哮喘,干不得太多粗重活,他们的日子基本也是烂泥巴抹墙壁,东掉一块,西落一块,吃了上顿没下顿。顺理成章,二妈有事没事老往肖家跑,借米借白糖,一来二去,跟肖大爷混熟了。肖大爷本是忠厚实在的男人,可哪个猫闻得鱼腥味不想吃鱼的呢?二妈心灵手巧缝得一身好看的布衣裳,终年花姿招展摇曳过屋基前头那片竹林巅巅。在一个太阳刚好的正午,二妈穿着她新做的棉布小褂子,露出耷拉在肩膀下的两臂,和肖大爷混进了谷草堆。正好被准备抱柴火经过的肖大娘撞了个正着。肖大娘怒火中烧,甚至忘记了自家屋头灶台上滚开的米锅,一路疯叉叉猛跑,一边哭哭啼啼……
隔壁的梅幺爷在大田坎上跟人家一起抽水,抽水机砰砰响,肖大娘拦住他,于是纠结了田里正在农忙的几个男人返回屋基,捉奸。这事儿经不起折腾,瞬间砸开了锅。整个屋基的人,男女老少聚在天井里,对着二妈指指戳戳。有的妇女嬉笑在旁,有的说:“张XX,你好鸡巴丢人哦!”有的还说:“蓑衣子,你跟哪个也不要跟屋基头的男人撒!”……我站在大人们中间,距离二妈不到一米的距离,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反倒觉得她是委屈的遭不住。只听二妈怒目圆睁的吼道:“老子就是蓑衣子,啷个嘛,有本事你们看好自己个男人别招惹我啊!”人群立马安静了。妇女们纷纷牵起自己的娃儿各回各家,我找了个屋檐下的阴凉坝等妈妈干活回来做饭给我吃。二妈被大人们捆起来,甩在太阳底下。太阳晒死人,我在剥一个林里拣来半边烂了半边好的广柑,顺手攠了一瓣儿走过去塞二妈嘴巴头。二妈破涕为笑,说:“Y啊,你真是个乖娃儿哈,这瓣是我吃过最甜的广柑。”我说:“二妈,这是我早上去幼儿园路上捡的哈!好热哦,晒的精痛的,我给你找点叶叶来遮……”说着,跑屋基后头的芋头土里摘了好几张大叶子给她盖脑壳上面。那时候,我大概4岁不到,懂不起为啥子大人们要把二妈捆起来晒太阳,就是觉得二妈造孽兮兮的。
后来长大了,我才闹清楚那年发生在屋基头的一幕。电视剧里每每播放旧时女人和男人私通被抓住浸猪笼沉塘什么的,总是会不自觉的想起二妈来。肖大爷早就死了,屋基里的大人们和二妈一样老了,再没人说起当年那档子事。每当我从远方回去,二妈都会到我家来,跟妈妈摆龙门阵,和我们分吃老家林子里结的广柑。可就在前两年,新农村建设,那片柑儿林,也已砍伐殆尽。